1942年5月27日，陈独秀病逝于四川的一个小山村里，临终前对小29岁的妻子潘兰珍说道：“我去后，你务求生活自立，倘有合适之人，可从速改嫁，安度后半生。”
1932年深秋的上海滩刮着刺骨寒风，熙华德路石库门老弄堂里飘着煤炉烟味，住在后楼单间的李先生咳嗽着往冻僵的手上哈气，窗台上堆着泛黄的报纸和写满字的稿纸。
这个总穿灰布长衫的老先生搬来两年了，街坊们只知道他姓李，靠写文章换几个铜板糊口。
弄堂口的潘家丫头常给李先生送菜，这姑娘命苦，四岁逃难来上海，十三岁进纱厂做工，十七岁被工头糟蹋。
如今在烟草公司卷香烟，二十出头的人看着像三十岁，她见李先生孤零零的，常帮着洗补衣裳，有回老先生发烧三天没出门，还是她砸开窗户送进去的稀饭。
老先生教潘丫头认字，在旧报纸上教她写"工人""团结"，潘兰珍这名字还是老先生给取的，说比原先的招弟好听。
街坊们看着这对老少作伴，倒也不嚼舌根——乱世里能活命就不错了，谁管得着别人搭伙过日子。
1932年双十节刚过，弄堂里突然冲进来黑皮警察，潘兰珍在厂里听说李先生被抓了，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着"陈独秀落网"。
她攥着报纸浑身发抖，这才知道天天吃咸菜泡饭的老先生，竟是国民党悬赏三万大洋的通缉犯。
南京老虎桥监狱的铁门哐当响，潘兰珍在隔壁棚户区找了间漏雨的窝棚，每天给人洗衣缝补，挣的钱全换成烟酒打点狱卒。
典狱长家小姨子生孩子，她连夜赶制二十件婴儿衣裳；看守长要娶三房姨太太，她咬牙当了陪嫁的银镯子。三年零四个月，七百多天雷打不动送牢饭。
1937年夏天发大水，南京城飘着腐烂的木头，潘兰珍蹚着齐腰深的污水送饭，突然看见监狱门口站着个驼背老头。
陈独秀扶着墙咳嗽，花白胡子沾着菜叶，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小学识字课本》，两人在难民堆里扯了块破红布，对着长江磕了三个头就算成亲。
武汉码头的风带着火药味，蒋介石的特务三天两头来查户口，陈独秀半夜咳血染红了枕巾，潘兰珍把陪嫁的棉袄当了换药钱。
老朋友胡适送来张船票，两口子躲进了四川江津鹤山坪，陈独秀给农家的娃娃们教《百家姓》，潘兰珍在祠堂后头开了半亩菜地。
1942年开春，陈独秀栽倒在茅房门口，县里大夫说是脑壳里血管破了，得用盘尼西林，潘兰珍把菜地青苗贱卖了，凑的钱刚够买三支药。
五月末蝉叫得人心慌，陈独秀攥着妻子的手说了最后的话："找个实在人过日子，别守着虚名活受罪。"
重庆郊外的劳改农场里，四十岁的潘兰珍天天挑粪浇菜，管教干部要给她介绍对象，她总说夜里听见咳嗽声。
1949年冬天，有人看见她攥着发黄的《新青年》杂志，蜷在草棚里再没起来，老乡们说，那天下着细雪，盖住了山坡上的野坟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