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2月，日寇拍摄的淞沪会战罗店战场遗迹，激战半年后荒草中扔处处可见我抗日将士的遗骨，从散落的军帽式样看，他们应属国民党精锐中央军。在血肉磨坊罗店争夺战中，国民党中央军、川军、粤军、桂军不分你我轮番上阵，以伤亡超三万人，牺牲李维藩等五个少将旅长的代价，歼灭日寇万余，阻敌27天，为华东工业内迁换得了时间。向埋骨罗店的抗日将士致敬！ 一九三八年二月的几张黑白相片，是日本兵在罗店一带随手按下的。 镜头里不见喊杀，只见荒草顶着风打摆子，白骨从泥里露出棱角，几顶军帽半埋半露，式样熟，中央军的制式跑不了。 半年之前，这里还在厮打；半年之后，只剩天光和风声，像是全城的喉结哽在此地。 罗店这块地，看地图不显山不露水，真上了战场，谁都明白它扎在浏沪公路边，背后还拖着沪宁铁路这条命根子。 日军最初上岸才六千，跟着一船接一船地码人，眼睛一眨，拥到十万。 镇区被抢一回，国军几次抡起反击，还是让出街口，火力把砖墙削得像豆腐渣。张治中把市区的架子收紧，主力往罗店推，十八军带着第十一师、第十四师、第六十七师扎营，意思很直白：这根钉子，拔不得。 拉锯在夜里最狠，二十五日的夜，阵地来回八次，手电筒一遮一亮，仗就贴着脸打。 二十七日，天上的嗡鸣密得像蜂巢，日军第二十二、第二十三、第三航空队轮着飞，炸弹在屋脊上翻筋斗。二十八日，罗店被十一师团占了个整齐。傍晚，十八军军长罗卓英把命令压下去，部队踩着泥水往前赶，雨像筛子漏，脚底打滑，人还得往前拱。协同顾不上细致，伤亡直线上冒火，硬拼没开花。 二十九日，从常熟赶来的援兵到了前沿。 日军还蒙在鼓里，罗卓英动了个狠心思，想趁昏暗把人塞进镇里。偏生一道小河横在路上，桥面被轻重机枪缝得像筛，八十三团扑了又起，炮兵没跟上，桥头倒下一百来条性命，桥就是不过人。九月一日，反攻顶住，日军被压在罗店镇内打转。 九月三日，海上再来援兵，风向又紧。 前线的火候，到两封电报就能闻到焦味。蒋介石催电两次，话里带刀：“罗店关系重要，限期攻下，有进无退，不成功便成仁。临阵畏怯者杀。”第十四师参谋长郭汝瑰留了句重话：“八千健儿已经牺牲殆尽。”又托人说，来日若从吴淞口乘舰过江，若见波涛如山，那就是他们来相迎。 罗店之外，宝山那头也在滴血，八月二十六日，姚子青带第九十八师二九二旅五八三团第一营抵达，城墙矮，护城河浅，三面临水，不好守也得守。九月初，飞机、军舰轮番砸，砖瓦像糠皮。三日，六百官兵扛住一整昼夜，金家巷这一线就打出两百多名敌尸。 五日，城被围，姚子青拍电报，写清敌舰三十多、飞机十来架、战车在门口硬撞，末尾一句，誓与宝山共存亡。 七日清晨，东南角被大炮撕开口子，日军蜂拥而入。 子弹用尽，改手脚，改刺刀，改拳头，营里最后二十多个人也没退。姚子青倒下，二十八岁的年纪。消息传开，城里城外一片寂静，谁都明白这份硬气的分量。 罗店叫“血肉磨坊”，不是说着玩的。八月二十三日起到九月底，双方把兵力往这一带拧，整连整营在火线上落数。一个团整整齐齐上去，过两天，只见几副伙食担子往回晃。对面也不轻松，后续登陆被顶得发憷，不得不把海军航空兵叫来压阵。 可这地方就像驴打磨，转一圈还是原地，墙头和树篱都记住了脸。 队伍不止中央军。蕰藻浜那边，出身湘军的第八师顶着老式枪杆子，汉阳造混着杂牌，重武器紧巴巴。轻伤不下火线，包一圈纱布接着打，硬是在烟火里熬了二十一天夜，白天夜里都得挡一拨。 川军第二十军从贵州一路脚板走，草鞋磨得见底，沿湘黔公路翻山越岭，日行百里。 抵达时，大场一线火头正旺，枪炮密得比雨点还勤。 罗店的这口硬仗拖住了对手二十七天，国军、川军、桂军、粤军轮番上场，死伤超过三万人，李维藩等五位少将旅长血洒前沿，换来对面一万余人的代价，也替华东的工厂、设备、书桌、实验台挤出转移的空当。 淞沪会战撑满三个月，参战兵力两边加起来接近百万，仗打了数百场，日军“速战速决”的算盘被打散。 十一月十三日，国民政府给全体上海同胞的告示里，把前线战士写得很直白：闻义赴难，朝命夕至，以血肉之躯筑壕，有死无退，阵地成灰，军心如石。那时的城市，已经把“纵使战到一兵一枪，亦绝不终止抗战”写进骨头里。 战后的上海，外皮一天天新。宝山滨江树影婆娑，吴淞口成了邮轮港，游客拖着箱子看江面发呆。友谊路一号的纪念公园，花岗岩基座旁总有一束白花，包装纸上印着“追思先辈”。 四行仓库把东南北三面外墙拾掇回老样子，西墙偏要把伤口留着。八个炮弹孔，四百二十多个枪孔，修缮队伍拿着老照片，一点一点对位，把历史的疼痛钉回砖缝里。做法讲究“真”，修的新旧要能分辨，手下留情，不把痕迹抹平。 这座仓库原是几家银行出的钱，结构扎实，和平年代存货，战时便成火线据点，正是城市的“层里”，一层压一层。 枫泾镇油车弄二号的民居外墙，至今还留着七十多处弹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