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5年冬,在秦国咸阳的武库内,廷尉蒙毅抓起一捆箭矢狠狠地摔在地上,箭杆全部被摔断了。当时跪在地上的老工匠浑身发抖,因为他负责的3000支箭中,竟然有七成被验出桦木箭杆有虫蛀孔!
话说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蒙毅盯着满地的断箭,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下秦军正忙着收拾六国,前线天天催着兵器,可这箭头还没沾血呢,箭杆就先让虫子啃成了筛子,要是传到战场上,秦国的脸面往哪儿搁?他弯腰捡起半截箭杆,对着烛光一照,只见木纹里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孔洞,指甲轻轻一刮就能掉下碎屑。老工匠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花白的胡子蹭着青石板,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大人明鉴,小的接手这批桦木时就觉着不对劲儿,可上头发话要赶在年前交货……”
蒙毅突然伸手打断他的话,目光扫向武库角落堆着的木料到。那些原木表面看着挺光滑,可剥开树皮就能看见虫眼,再往下刨,里头早被蛀得千疮百孔。他转头问旁边的库吏:“这些木头是从哪儿运来的?”库吏额头直冒冷汗,哆哆嗦嗦从袖筒里掏出一卷竹简:“回、回大人,是陇西郡送来的,说是今年雨水多,山林里闹了虫灾,可别处的木料都被征去修栈道了……”蒙毅听得心火直窜——陇西郡离咸阳千里之遥,这么明显的虫蛀木居然能一路畅通运进武库,沿途的监工都瞎了不成?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短褐的年轻人挤开卫兵闯了进来。老工匠一见这人,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大人,这是小徒陈七,他懂木料!”蒙毅上下打量这年轻人,见他衣襟上沾着木屑,手上还有几道新鲜的刀伤,像是个常年跟木头打交道的。陈七也不怯场,直接从断箭里挑出一根,掰下一块碎屑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是松木虫蛀的。去年陇西发大水,松木泡了水没晒干就堆在林子里,入秋时虫卵藏在树皮缝里过冬,等运到咸阳时虫子早就在里头生了根。”他又拿起另一根箭杆,指着断口处的纹路说,“您看这年轮,这么稀疏,说明是速成林里长的,木质本来就松,虫子最爱啃这种。”
蒙毅听得入神,语气缓和了些:“那你说怎么办?眼下前线等着用箭,总不能让士兵们拿竹杆子打仗吧?”陈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从腰间掏出个布包,里头装着几截黑沉沉的东西:“大人,小的最近在试一种法子,把桦木放在桐油里煮三天三夜,再埋进生石灰里吸潮气,虫子见了这味儿躲都来不及。您瞧这截杆子,已经泡了半个月了,别说虫蛀,就是拿锤子砸都难断。”蒙毅接过试了试,果然沉甸甸的有分量,用力折了折竟纹丝不动。
当天夜里,蒙毅就带着陈七去了咸阳城外的工坊。工坊里火光冲天,几十个工匠正围着大铁锅熬桐油,锅里的木块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陈七撸起袖子示范,先把晾干的箭杆放进热桐油里翻煮,等木头吃透了油,再捞出来裹上一层细沙和石灰粉,码在阴凉处阴干。蒙毅蹲在旁边看了整整一宿,直到天亮时看见工匠们劈开一根处理过的箭杆,里头果然没半点儿虫眼,这才拍着大腿站起来:“就按这法子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再出岔子,你们师徒俩一块儿给我去修长城!”
半个月后,第二批箭矢送进武库时,蒙毅亲自带人查验。他随机抽了一百支箭,先是用刀刮、用火烧,又让士兵在雨中连射三日,最后拆开箭杆查看——别说虫蛀了,连半点霉斑都没见着。老工匠这回腰杆挺直了,指着整齐码放的箭垛说:“大人,这批箭杆都刻了记号,哪根是哪棵树、哪个工匠做的,日后要是出问题,直接按记号抓人!”蒙毅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个陈七呢?怎么没见着他?”老工匠笑得满脸褶子:“这小子被郡守叫去了,说是要在陇西办个木料坊,专门教各地工匠煮油防虫的法子呢!”
看着阳光下泛着油光的箭杆,蒙毅忽然想起去年随秦王巡视兵器库时,大王摸着青铜剑鞘说的那句话:“兵器如国之筋骨,容不得半分马虎。”如今看来,这筋骨要想硬朗,光靠严刑峻法还不够,还得让底下人真琢磨出些门道来。他转身走出武库,远处的宫墙上,“秦”字大旗正猎猎作响,风中隐约传来工坊里工匠们的号子声,那声音里带着股子狠劲,像是要把这世道的虫蛀鼠咬,都跟着桐油一块儿煮进木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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