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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册传廉德风范启后昆访《历代廉政人物传记汇编》主编耿科研

《关于加强新时代廉洁文化建设的意见》指出,“挖掘历史文献、文化经典、文物古迹中的廉洁思想,整理古圣先贤、清官廉吏的嘉言懿行,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传记是记录清官廉吏嘉言懿行的重要载体,古代正史有为清官廉吏立传的传统。近日,本报记者专访了广陵书社推出的《历代廉政人物传记汇编》(全六册)主编耿科研。

从正史到类书:为清官立传的悠久传统

记者:您与江沛主编的《历代廉政人物传记汇编》(以下简称《汇编》)共六册,我注意到所收书目以正史居多,请您谈谈这其中的考虑。

耿科研:《汇编》收录了历代正史中“循吏”“良吏”“能吏”“良政”传,以及徐有功、陆贽、包拯、海瑞、陆陇其、张伯行、于成龙等清官的单独传记。以正史为核心选目并非偶然,而是基于对廉洁文化“根与魂”的思考和把握。

作为中国古代官方史学的核心载体,正史具有不可替代的权威性与系统性。从史料价值看,正史由历代史官按“秉笔直书”原则编纂,历经考辨取舍,叙事完整,对人物的评价谨慎准确;从连续性看,自《史记》首开《循吏列传》体例,此后历代正史多为清官廉吏立传,形成跨越千年的廉政人物记录链;从价值导向看,历代正史不仅展现不同时代“廉吏”内涵的拓展和演变,如汉重“清俭”,唐崇“明断”,宋尚“清惠”,更通过“以史为鉴”的传统,强化廉洁作为治国根本的理念,为后世提供了明确的道德标杆与政治准则。

由此可见,正史不仅是廉洁文化的“记录者”,更是“塑造者”与“传承者”——这也正是《汇编》以正史为核心选目的根本原因。

记者:《汇编》除历代正史外,北宋编纂的《册府元龟》占有很大篇幅,请您谈谈这部书籍对于廉洁文化研究的价值。

耿科研:《册府元龟》是一部北宋官方主持编纂的大型类书,其编纂始于景德二年(1005年),王钦若、杨亿、孙奭等十八位文臣共同编修,历时八年而成。该书以“资治”为核心目标,通过系统整理历代政治史料,构建了中国古代治理的历史文献范本,是研究中国古代廉政思想演变的重要文献。

《册府元龟》系统辑录了北宋以前正史、政书及政论等文献中的政治与体制类史料。特别重要的是,唐代官制、典章制度的诸多细节,都依赖《册府元龟》得以保存,所以黄永年先生说《册府元龟》是“最为充盈的唐史史料库”。在廉政研究价值上,《汇编》收录其“宪官部”(监察)、“铨选部”(选官)、“牧守部”和“令长部”(地方治理)等内容,涵盖了古代廉政的核心议题。

“宪官部”保存了汉至五代的监察制度史料,尤其对唐代御史职能的记载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该部在“选任”中明确“夫宪官之职,大则佐三公统理之业,以宣导风化,小则正百官纪纲之事,以纠察是非,故汉魏以还,事任尤重”。古代监察官选拔强调“举贤才”,要求其具备志节坚贞、刚正不阿、明辨是非、不畏权贵、司法公正等品质,以使权贵不敢肆意妄为,奸佞之人无所遁形。

“铨选部”系统梳理从周代“以德诏爵,以功诏禄”至隋唐确立吏部专掌铨选的演变脉络,为理解古代选官体系提供了清晰的框架。该部还辑录汉至五代各朝铨选的具体规章制度,包括资格限制、选拔方式、考核迁转、地域政策、文书管理、禁令与惩处等,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和制度研究意义。

《汇编》还收录了“牧守部”“令长部”各一卷。牧守是州郡高级地方长官(州牧、郡守),为中央与地方的枢纽,“牧守部·廉俭”专述汉至唐历代牧守的廉俭事迹和清廉典范。令长即县令、县长,直接面对百姓,其廉俭关乎政权根基。“令长部·仁惠”载基层亲民典型,“令长部·廉俭”突出令长清节,强调令长要兼具仁心、简政与廉行,方为“亲民之官”。

总之,《册府元龟》的价值不仅在于史料丰赡,也在于展现了中国古代廉洁文化的深厚传统与灵活运用:它既是对汉至唐相关传统的继承,又根据宋代政治需求进行筛选与重新诠释,这种“以史为鉴”的编纂理念传承至今,启示我们既要通过具体事迹涵养廉洁意识,又要从历史脉络中把握廉政建设的规律性。

廉吏风骨存青史:超越时代的精神坐标

记者:传记资料是研究中国古代廉洁文化的重要资源,与思想史的资源、制度史的资源相比,它更容易被人接受,更生动、亲切。您在编辑此书的过程中,是否遇到了一些令您感受较深的廉洁人物的故事、事迹可以分享给大家。

耿科研:编辑《汇编》的过程确实让我们感触很深,就像接受了一场深刻的精神洗礼。在这些传记材料中,是一个个有血有肉、闪耀着道德光芒的灵魂。春秋时期“嗜鱼不受”的公仪休,汉代“四知拒金”的杨震,北魏“身死之日,家无余财”的张恂,南朝信仰“人生何事须聚蓄,一身之外,亦复何须”的裴昭明,唐代“拒贿宰相”陆贽,宋代以“青天”形象名垂青史的包拯,元代拒绝百姓金帛馈赠的许楫,明代一生清贫、去世时“葛帏敝籝,有寒士所不堪者”的海瑞,清初被康熙帝誉为“天下廉吏第一”的于成龙……他们如群星,在历史的夜空中璀璨夺目,他们的故事依然能够深深叩击我们的心灵。可以说,《汇编》中的每一篇传记、每一位廉吏都是一座精神的丰碑。

这里想特别谈谈于成龙以及《于清端公政书外集》,《汇编》中完整收录了此书。

清代有两个于成龙,我们这里提到的是山西的于成龙(1617—1684年),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以广西罗城知县开启仕途。他安抚百姓、劝耕励农、减税减负、征剿盗匪,使罗城大治。后因政绩显著连续升迁,历任合州知州、武昌知府等职,“三藩之乱”时,他赶赴黄州参与平定,之后升任福建按察使。到任后,他重审“通海罪”冤狱,救下千余名百姓,又因表现出色升为福建布政使,被称为“闽省廉能第一”。于成龙深受康熙帝器重,被“特简”为直隶巡抚,后升任两江总督。为官期间,于成龙严禁“火耗银”,生活简朴,秉持“天理良心”,廉能善断,勤政为民。

于成龙一生为官二十三年,其事迹和精神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于清端公政书》便是其政治理念与实践的生动写照。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刻本《于清端公政书》由蔡方炳、诸匡鼎编次,包含正集和外集。正集八卷,前七卷辑录于成龙在各地任职时所作的禀谕、奏议、檄文、书信等各类文书,第八卷为“吟咏书”,辑录于成龙诗文。

外集包含于成龙传记、墓志铭、祠庙相关文献以及往来文书与杂记等二十余篇文章。陈廷敬所写的《于清端公传》,详细记录了于成龙从青年时期求学到踏入仕途后的种种经历,生动刻画了他廉洁奉公、不畏艰难的形象;范鄗鼎所写的《书于清端公传后》,对其生平事迹进行了进一步的补充和评价,让读者对于成龙有更全面的认识。祠庙相关文献记载了各地为于成龙修建祠堂的情况,如《江宁初建于清端公祠碑》《苏州初建于清端公祠碑》以及江宁、黄州、苏州重修重建祠堂的碑记,反映了于成龙在民众心中的崇高地位,也体现了他的政绩和品德对当地产生的深远影响。往来文书与杂记中的《请于清端公入三立祠呈》《请于清端公入三立祠覆呈》及层层批文,可以说不仅康熙帝对于成龙有“天下廉吏第一”的论断,这一论断也为当时的官民共同认可。《于清端公政书外集》保存了最真实的情感记忆——百姓的哭声、同僚的震撼、后人的追思,这是官方史书难以完全承载的,堪称明清廉政生态的珍贵切片,所以我们将其选入了《汇编》。

融入当代语境:让文本焕发时代生机

记者:《汇编》集合了大量古人的廉洁故事,而且多为第一手材料,具有很高的价值,您如何看待古代廉政人物传记在新时代的价值,我们要如何运用好这笔资源。

耿科研:在新时代廉洁文化建设的视野下,《汇编》中这些穿越千年的廉洁故事蕴藏着中华文明的精神基因。它们的价值如同一条贯通古今的精神长河——既映照出“廉”的本质内核,又为当下提供源头活水。

《汇编》用两千余年的历史长卷告诉我们,廉洁文化从来不是抽象的概念,当我们在书中读到杨震“四知拒金”的警醒、海瑞“葛帏敝籝”的纯粹、于成龙“粗粝自甘”的坚守,触摸到的不仅是个体生命的温度,更是一个民族对清正廉洁的永恒追求。这些故事之所以历久弥新,正因为它们超越了具体历史情境的局限,直指“公权为民”的初心本质。

《汇编》中的文本要在新时代焕发生机,核心在于深度解读其中蕴藏的精神基因,并将其融入当代语境,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例如,西汉的黄霸治理颍川时“教化息讼”的实践,其精髓在于以德化民、以仁息争,可为今天基层治理中德治与法治的融合提供智慧参照;唐代陆贽在贿赂成风的环境中断然拒绝他人劝贿,那句“贿道一开,辗转滋甚”的警示,直指防微杜渐的廉政逻辑。

当我们将这些散落在史册间的星火汇聚,便点燃了照亮当下与未来的精神火炬。这些人物传记的根本价值,不仅在于为今天的党员干部提供行为镜鉴,更在于赓续中华廉脉,润泽来兹:当遭遇诱惑时,我们能想起汉代杨震夜拒黄金的“四知”自省;在用权决策间,常怀唐代陆贽“为天下计”的胸襟格局。这种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正是廉洁文化从“历史镜鉴”升华为“行动自觉”的关键,也意味着中华文明积淀千年的廉洁基因获得了新的生命——它从典籍中的道德标本,化为激荡在现实中的浩荡长风,更将成为滋养后世的精神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