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艳著

体育课结束后，米娅回到学生寝室。明天就是周末，她要先整理出带回家的东西，装入一只拉杆箱里，譬如：吃光了菜的空玻璃瓶、换下来的脏衣服等。母亲嫌洗衣机洗不干净，烘衣服又把好好的衣服烘得缩小了，心甘情愿地手洗。手洗衣服是中国人的传统习惯，母亲几十年如一日，难道就不会享受高科技吗？米娅不明白，但为了顺从母亲，她索性把每周的脏衣服都带回家。

整理完东西后，米娅在微波炉里热一下汉堡，吃得有滋有味，接着便开始静下心来看书。每天晚上米娅睡得也不算晚，但早上总是起不来，尤其冬天，三人间的学生寝室，总能看见睡眼惺忪的同学，打着哈欠出来刷牙洗脸，这时候的女生是最本色的了。到了夏天，女生们都喜欢穿着背心短裤到盥洗室梳洗，每个女生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周末下午上完课正好五点，米娅回寝室拿了拉杆箱，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走出林荫道，她拐一个弯朝解剖实验室走去。她想象林荫道是一条河，而她和大卫就是要在河里会合的两片树叶。她有些紧张，这到底算不算约会呢？她不知道。解剖实验室的门紧锁着，米娅就站在门口等。冬天昼短夜长，眨眼天就黑下来了。米娅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每个男人远远走来，她都伸长脖子，终于，她盼来了大卫。大卫开着一辆白色宝马车，在她面前倏地停了下来，吓了她一跳。

随即大卫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来迟了，咱们一起吃饭吧！”米娅愣了一下，欣喜地点点头。米娅坐上大卫的车，只开了五六分钟，就来到乔治城M街上的一家大酒店。在车库里停好车，他们穿过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步入隐藏在饭店纵深处的露天花园。一墙之隔便可以隔开喧闹，这里幽静得犹如脱离尘世的一方绿岛，绿树婆娑中，霓虹灯闪烁着，花丛里有音乐伴着喷泉，树下有餐桌和木椅。尽管是冬天，在这样的氛围下，却也不觉得冷。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大卫点了几道菜后，还点了两份火烧冰激凌。米娅想，大卫真是揣摩女孩子心理的高手！

一会儿，服务生像杂技表演那样，手托多个托盘而至。银盏中，雪白的冰激凌上燃着蔚蓝的火焰；火焰熄灭后，冰激凌吃起来冰凉爽口。米娅觉得火烧冰激凌就像让你迷惑、让你兴奋、让你茫然、让你欣喜的创意清凉剂。

大卫和米娅一边吃火烧冰激凌，一边含情脉脉地坐着不说话。后来大卫终于找到一个话题，说：“快期末考了，你很用功吧？”米娅说：“马马虎虎。”大卫轻柔地说：“你一定会考好的，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大卫这样说时，目光炯炯有神，就像他第一次在小巷子里遇见米娅那样，没有忧伤只有欣喜。

米娅沉浸在甜蜜的快乐中，完全忘记了母亲正在家里焦急地等她。她在霓虹灯闪烁的光影下，望着大卫莹亮的眼睛，满面春风地微笑着，忽然脱口而出道：“你都好吗？”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不免倏地脸红了起来。大卫在椅子上拧动了一下，反问道：“谁能都好呢？”米娅红着脸说：“我的意思是你幸福吗？”大卫说：“‘幸福’这个词对中年男人来说太奢侈了，你们小女孩倒是应该多一些幸福。”

“多一些幸福？我从来没感到过幸福。什么是幸福呢？”米娅有些激动，转而又有些悲伤。大卫说：“这么小就没有幸福感？你与我同病相怜。”大卫的目光忽然暗淡下去，但仍然很温柔地望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似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好像要冲破什么枷锁：“我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