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老将魏犨在病危时，让儿子在他死后，把貌美的小妾陪葬。儿子嘴上答应，但后来不忍心，将小妾改嫁。 晋国老将魏犨躺在病床上喘粗气，喉咙里像塞了破风箱。这位跟着晋文公重耳流亡十九年、刀头舔血的猛将，现在连口药都咽不下去。 他眼珠子混浊，挨个扫过床前两个儿子，老大魏颗闷头搓着手，老二魏锜拳头攥得死紧，最后视线定格在墙角抱着琴发抖的年轻女人身上。 那是他晚年最宠的小妾祖姬，二十出头，弹琴像黄鹂鸟叫。老头突然嘶吼起来：“我闭眼后…让祖姬陪葬！”魏锜“扑通”跪地喊“遵命”，魏颗却喉结一滚，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谁也没想到，这句临终狠话，竟在三十多年后一场恶战里，被一丛野草“应验”了，还留下个“结草报恩”的典故，一传就是两千六百年。 魏犨这辈子就是块打仗的料。年轻时护着重耳逃难，追兵撵上来，他抡起车辕子就砸翻一片；城濮大战时，背上插着三支箭，血糊了半身，还能冲上去砍翻楚军帅旗。 晋文公当上中原霸主后，拍着他肩膀说：“没你老魏挡刀，我早变荒野白骨了！” 可英雄老了也怕病磨，当年挨的刀枪化成阴雨天骨缝里的酸疼，整宿整宿睡不着，只有祖姬弹琴能让他眯会儿。 祖姬是三年前郑国送来的，手腕白得像剥壳鸡蛋。新绛城里嚼舌根的笑话老牛吃嫩草，魏犨压根不理，战场上砍下的人头能堆成山，养个美人算屁大点事？ 可人瘫倒了才知冷暖。喂药擦身端屎尿，日夜守着的竟是这没名分的小妾。有回他咳血弄脏祖姬衣襟，她低头收拾时，一滴泪砸在他干瘪的手背上，烫得老杀才心口发颤。 老头到底没熬过那年冬天。断气那晚，新绛城飘着小雪。晋襄公亲自来吊丧，给老头封了金光闪闪的“威侯”名号。 前院唢呐吹得震天响，后院偏房里，祖姬抱着她那把桐木琴，哭得浑身抽抽。魏锜指挥家仆抬进一口薄皮棺材，嗓门梆硬：“父命如山！天亮就送人上路！” 魏颗盯着棺材不吭声，他记得，父亲精神头好时总念叨：“郑女可怜…得给她找个厚道婆家。” “哥你疯啦？”魏锜“唰”地拔剑，烛火晃得兄弟俩脸上青筋直跳。阴影里魏颗牙缝挤话：“爹烧糊涂才说陪葬！真照办，他下去更没脸见文公！” 当夜雪地里车轱辘印子碾到城外，祖姬的马车早奔郑国方向没影了。魏颗塞给车夫一袋钱币，哑着嗓子嘱咐：“跟她说，改嫁那天…穿红衣裳。” 开春后新绛城炸了锅。“魏家老大违抗父命”的闲话迅速飘散。贵族们故意在魏颗巡街时嚷嚷：“秦穆公死还陪葬177人呢！贤大夫都填进去三个！” 更有黑心肝的告到晋襄公跟前：“该削他爵位！礼法还要不要了？”魏颗在祠堂青砖地上跪了一宿，香灰落满肩头像盖层霜。 他对着牌位咬牙：“爹！您要骂就骂，但让我推活人进棺材，儿子宁可遭雷劈！”出门撞见劝他的老友，这沙场里滚出来的硬汉突然红了眼眶：“拿人命换孝子虚名？我嫌脏！” 这事像根毒刺扎进兄弟间，魏锜三年没跟大哥说话。魏颗自己也像揣着块石头，每次祭拜都抬不起头。 日子一晃就是三十多年。前594年夏天，秦晋在辅氏这地方干上了。日头特别毒，秦国那边杀出个煞星杜回，身高一丈多，抡着百斤铁斧头，冲进晋军阵里像砍瓜切菜。 几个晋将冲上去，都被他拍苍蝇似的劈成两半。血雾漫得连太阳都看不清了。 此时魏颗已是晋国中军副将，其弟魏锜已于前597年邲之战阵亡。眼看兵败如山倒，他亲自擂鼓，鼓槌都捶断了，还是压不住秦军鬼哭狼嚎的冲杀声。 杜回那柄滴血的斧头直奔他脑门劈来，魏颗举戟硬挡，“铛”一声火星四溅，虎口当场裂开，半边膀子都麻了。 杜回像截木桩子摔了个嘴啃泥。魏颗愣了一瞬，长戈猛捅过去，把这秦国煞星钉在了地上。 当夜尸臭熏得人睡不着。魏颗刚合眼，就见个白发老头对他作揖：“将军呐，我是祖姬的亲爹。”老头指指战场方向，“草绳是老汉我编的，专程来谢你救我闺女！” 魏颗惊坐起来，浑身冷汗湿透战袍。帐外小兵正嚷嚷邪门事：“昨天秃得狗都不啃的坡地，今早草长半人高！” 凯旋路上经过郑国，魏颗远远望见桑树林。一个农妇挎着竹篮摘叶，三个皮猴子似的孩子缠着她裤腿闹。 风吹来零碎的笑骂声，魏颗眯眼看了半晌，那是祖姬。她改嫁的丈夫小跑过来行礼：“内子天天教娃记恩，说没将军就没他们！” 魏颗摸出块温润玉佩塞进孩子沾泥的手心，转身一夹马肚就跑。黄土道上砸下两滴热泪，洇出铜钱大的深斑。压了他三十多年的那块大石头，“轰”地碎成了渣。 回晋国第一件事，他走进宗庙，把“威侯魏犨”的牌位擦得锃亮。低头抹灰时，瞧见供桌底下钻出根嫩绿草芽，细叶子在穿堂风里一点一点，像在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