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樱花,刀与枪炮,一个文明的崩塌与进化
假期一半了。
看封面图以为是动画片?哈哈,不是的,原因见内容结尾。
1946年,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里用两个意象剖开日本文化的心脏:天皇手中脆弱的菊花,武士腰间锋利的刀。
前者是秩序与美的图腾,后者是尊严与死的信仰。
如果按照这样的发展,这个岛国一切还好。
然而,就像是《文明》系列的时代发展,直至明治维新时期,轰鸣的蒸汽机碾碎了这对平衡。
当东京亮起第一盏煤气灯,京都的艺伎还在用三味线弹奏小调;
当鹿儿岛武士跪坐擦拭祖传宝刀时,横滨港已经停满挂着星条旗的军舰。
这是日本的1876年,一个把神道教经幡和西洋火车头并排插在土地上的疯狂年代,也是2003年美国电影《最后的武士》发生的时代背景。
所谓文明的进步,不过是把菊花种进炼钢炉,让武士刀与马克沁机枪对砍的一出荒诞寓言。
01.《最后的武士》以美国内战退役军官内森·阿尔格兰的视角展开。
这位曾在马萨诸塞州第七骑兵团服役的军官,因在印第安战争中的「英勇事迹」而被视为英雄,但实际上他内心充满了对自己参与屠杀印第安人的愧疚与创伤。
酗酒成瘾的内森被日本明治政府高薪聘请,前往日本训练新式军队,对抗反对西化改革的传统武士势力。
当内森率领训练尚不充分的新军与胜元为首的武士集团交战时,他们惨败而归。
内森做着最后的努力,挥舞战旗,仍旧被俘。
没成想,在武士村落中的生活,反而让这个西方军人逐渐理解,并敬重日本武士的精神与生活方式。
他开始学习剑道,感受武士道精神,甚至在后来的战斗中与胜元并肩作战,守护渐行渐远的传统文化。
胜元呢,本是明治天皇的老师,也是武士集团的领袖。
他发起的反抗并非针对天皇本人,而是反对过度西化的改革政策,希望能保留日本的传统精神与价值观。
在他看来,日本正在一味追求现代化而丢弃了自己的文化根基。
最终,胜元带领武士们发起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用生命捍卫他们的信仰与尊严。
02.从主题性来看,《最后的武士》非常直接,强烈的文化碰撞与精神救赎。
当然,电影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它没有简单地将东西方文化二元对立,而是通过多维度的展示,揭示了文化差异的复杂性。
如果从霍夫斯泰德文化维度理论的角度来看,集中展现了三组维度对比。
集体主义VS个人主义
日本武士恪守「名、忠、勇、义、礼、诚、克、仁」的道德规范,将集体利益置于个人之上。当战败时,长谷川将军选择切腹自尽,因为「武士无法忍受失败的耻辱」。
而美国文化则强调个人价值与生命权利,内森初到日本时无法理解这种自我牺牲的行为。
胜元对国家与天皇的忠诚,信忠村庄居民的团结互助,都体现了日本的集体主义精神。
相比之下,内森来日本纯粹是为了金钱报酬,他「四处漂泊,四海为家」,缺乏归属感。
如同他在日记中写道:17岁那年离家后,这里是我呆得最久的地方。点明了他精神上的漂泊与在武士村落中找到的归属感。
高权力距离VS低权力距离
日本当时是一个高权力距离文化的国家。
所谓高权力距离文化,说的是在社会或组织中,人们对权力分配不平等的接受程度较高的文化模式。
在这种模式下,权力集中、等级森严、尊重权威。
天皇拥有至高无上的中心导向力,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正如翻译葛兰对内森强调的:两千年来,天皇从未召见过平民。这可是你们前世修来的天大的荣幸。
在武士集团内部,胜元的命令也是绝对的。
当内森摆平胜元妹夫时,一声「住手」就能让所有准备攮死内森武士退回。
然而,与此相对的是,美国是一个低权力距离文化的国家。
内森敢于直接挑战上级贝格利的权威:给我月薪五百,我什么人都杀。但是,我要你记住:我很乐意免费杀你。
甘特中士也敢于违抗内森的命令:「恕我无礼,长官。但是我才不甩你呐」,这些场景鲜明地展示了两种文化对权威的不同态度。
克制VS放纵
日本是一个高度注重自我修养的国家,武士们通过身体和精神的磨练追求内心的平静与超脱。
胜元手握佛珠打坐冥想,年幼的比健在寒冬中静坐以锻炼意志力,多丽子虽对内森产生感情却选择克制。
武士们致力于把自己所从事的一切做到尽善尽美,展现了严明的纪律与秩序。
可来自美国的角色们展现了更为放纵的一面。
内森因战争创伤成为酒鬼,贝格利为功名狂妄行事导致士兵牺牲,甚至为复仇屠杀印第安妇女儿童。
这些对比展示了美国新教主导下的文化,虽强调自由与人性解放,但也可能导致对欲望的放纵。
03.《最后的武士》不止是一部战争片或历史片,也是一种历史视角下的人文探索。
电影通过内森的转变,实际上探讨了现代化进程中人类精神家园的去向问题。
内森从一个被战争创伤折磨的酒鬼,变成了一个找到精神归宿的武士。
当他刚刚来到武士村落时,他是个局外人,不解其道。
然而,通过日常生活的浸染和剑道训练的磨练,他逐渐理解了武士道的精髓。
信忠告诉他:「太多杂念。刀法、人群的目光和敌人的战术。杂念太多了。你要心无杂念」。这不仅是剑道的要诀,也是面对生活的智慧。
胜元作为传统文化的守护者,其形象既威严又悲壮。
很明显,在不可抗拒的时代滚滚车轮下,一切都会被碾成齑粉。
胜元深知自己守护的传统终将被时代洪流冲散,但仍坚持到最后一刻。
当他在最后的战役中请求内森结束自己的生命时,那份平静与尊严令人动容。这不仅是一个武士的死亡,也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正所谓,明治维新摧毁的不只是武士阶级,更是他们编织的精神锦缎。那些被火车汽笛惊散的武士亡灵,至今仍在东京霓虹中寻找剖腹的介错人。
当然,这些还只是个体。如果看见更多的话,就好比新军士兵面对武士们英勇无畏地冲锋,最终全体下跪表示敬意。
这一刻,东西方文化的对立似乎达成了某种和解,人们超越了文化差异,对真正的勇气与尊严给予了普遍的认可。
这都是电影的优点,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又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作为一部由西方人创作的关于东方文化的电影,《最后的武士》难免带有某种「东方主义」的视角。
日本文化在某种程度上被理想化和浪漫化,武士道精神被简化为几个核心概念而忽略了其复杂性。
影片中的某些日本角色也缺乏足够的心理深度,更像是内森精神成长道路上的符号化存在。
此外,电影并未深入探讨明治维新这一历史变革的复杂性。
影片考虑到商业化与娱乐属性,倾向于将传统与现代简单对立,而实际上,日本的现代化进程中包含了对传统的保留与融合,而非完全的摒弃。
这种简化使电影的历史观点有些单薄。
电影结尾,内森选择回到那个让他获得重生的传统村落。
这个选择富有象征意义——在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我们或许不必完全拥抱传统,但也不该全盘否定它。真正的智慧在于,理解并珍视那些超越时代的价值观念。
就像胜元在临死前对明治天皇说的那样:「陛下,您必须为天下苍生寻得良策」。
在迈向未来的同时,如何保留过去的精神精华,是每个民族、每个国家都需要思考的问题。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之间,不一定是零和博弈,而可能是相互滋养的关系。
正如电影片名所暗示的,也许「最后的武士」并非完全消逝,而是以新的形态延续,如同内森这种融合东西方精神的新时代武士。
也许,真正的智慧不在于选择传统还是选择现代,而在于理解两者之间的连续性,以及在这种连续性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像菊花与刀,各有其美,在发展中达成某种和谐。
在这个意义上,《最后的武士》不仅是一部关于19世纪日本变革的电影,也是一面镜子。
当枪炮的硝烟散去,当刀剑的锋芒消逝,留下的是那些恒久的人文精神,能够穿越时空,依然闪烁着不灭的光芒。
PS:有意思的是,我让Dou包把海报转换成宫崎骏风格,于是....
扩图后的海报
Dou包转制的海报,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