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上的裂痕》

老张棋牌室的第三张麻将桌永远泛着油光，那是被无数掌心汗液浸润出的包浆。我总在午后三点坐在靠窗位置，看陈三用尾指勾开扑克牌的姿势——像极了十年前他给妻子戴婚戒的模样。

起初他只是周末来消遣，穿挺括的白衬衫，输两百就笑着摆手离场。那时他拆牌时总先抽红中，说这是女儿乳名里的字。直到某个梅雨季，我瞥见他袖口露出的手表从浪琴变成塑料电子款，摸牌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地颤抖。

真正的裂痕出现在去年冬至。他连续胡了七把清一色，却在收钱时突然掀翻桌子。满地乱滚的骰子中，有颗裂成两半的露出铅芯——这是赌徒们心照不宣的秘密。老板娘举着扫帚追骂时，他正蜷在墙角啃指甲，月光照出他后颈的暗红色抓痕，像极了被撕碎的彩票存根。

如今他总在凌晨蹲守便利店兑零钱，衣领残留着婴儿奶粉的奶渍。有次暴雨夜，我见他对着自动贩售机反复投币，玻璃映出的眼睛比显示屏更空洞。机器吐出第八罐啤酒时，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他突然把易拉罐捏扁贴在耳边，仿佛在听海螺里的潮声。

昨夜棋牌室挂出转让告示，陈三常坐的位置留着半枚带血的门牙。春末杨絮飘进来，落在未打完的牌局上，遮住了那张被反复摩挲的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