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二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破旧的门房,两位衣着朴素的老人站立,一个简单的镜头,却在一夜之间刷爆朋友圈。
7月25日,b站UP主@衣戈猜想 发布《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追溯他二舅“打好一把烂牌”的过往人生,短短一天,视频播放超千万,火爆全网,相关词条也屡上热搜,其中故事令不少网友动容。
一、传奇的二舅
二舅的一生,可谓坎坷,也可谓传奇。
他开局就拿了一手好牌,天资聪颖,成绩优异,不出意外,考上大学接受国家培养,现在应该像当年学习没他好的老头一样,拿着退休金赋闲在家,画画山水鱼虫。
但不幸的是,好牌还没开始打就意外残疾,初中时因赤脚医生误诊,左腿落下残疾。他不愿再回学校,卧床一年。在消沉过后,他最终用三天“看”会了木匠手艺。自此做起木匠,承包了全村的活儿。除了智能手机、汽车、电脑这三样,他能修好“村子里一切有的东西”。
后来,二舅收养了女孩宁宁,拼命挣钱养家,并且始终没有结婚。2012年女儿结婚,他一下掏光半辈子攒的十几万元积蓄,为她在城里买了房。
除了抚养女儿,二舅还有年迈的母亲要照顾,为了保障安全,每次出去干活时都会载着一起出门,形影不离。在家人眼里,二舅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父亲,也是一位善良孝顺的好儿子。
虽然二舅一生都在经历苦难,但他对生活却没有怨言,就算遇到当年将他扎残的医生也只是笑骂一句便过去了。他一辈子都在创造和修复,包括他自己。
二、视频背后的故事
据报道,本创作本视频的UP主名叫唐浩,原本是一位北漂,2013年大学毕业后做了一名历史老师,去年双减政策之后辞职离开公司,回家做了自媒体。
关于这次视频的拍摄,二舅一开始是拒绝的,只有明星才会面对镜头,二舅觉得,自己不值得。后来,作为老师的衣戈找了个借口,说拍视频是为了激励学生,二舅才同意了。
视频发布后的火爆,是衣戈没有想到的。几百万的视频播放量,数亿的话题词阅读量,二舅在挣扎与困顿中表现出来的庄敬自强,不仅感动了衣戈,也浸润了观众的心。
坦率地说,二舅视频的文案基本功非常扎实,是这个时代和市场所需要的表达模式,线性流畅,叙议并进,配合质朴的画面,迸发出独特的震撼人心的力量。真正串起整个故事脉络的,也是衣戈诵读出来的这几千字画外音。
三、中国还有多少个“二舅”
当“二舅”从小山村走向屏幕前,众人的目光也随着聚光灯的照射注目于“二舅”身上。然而,媒介的聚光灯不是太阳,照不亮“二舅”的整体,只能照亮局部。
其实,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二舅”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广泛存在于这个社会上,只是没有被看到,被传播,二舅的故事也是千千万普通老百姓的缩影。即使遭遇了现实的打击,命运的不幸,还依然坚韧地与苦难作斗争。
当然,精神内耗的年轻人也不止作者一个,二舅成为了这些人的镜像,人们凭借自身生活经验,给媒介的聚光灯加上自我的滤镜,投射在“二舅”身上,或共鸣、或质疑,看他人,也看自己。
四、当我们谈论“二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回到视频原文,“二舅”整体表达的是一个什么意思呢?
在回答问题之前,我们需要了解一个名词,什么是精神内耗。
广义上讲,它主要指人在自我的精神世界中,不断的自我肯定与否定,并且随着时间,逐步加深对精神的消耗,从而导致出现负能量、负面状态的现象。人在自我控制中需要消耗心理资源,当资源不足时,人就处于一种所谓内耗的状态,内耗的长期存在就会让人感到疲惫。
“内耗”的本质是理想和现实的不统一,“能得到的”和“想得到的”不一致,并且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得到,精神上饱受煎熬。
创作者衣戈在采访时坦言:我当前的精神内耗就是,我生活在北京这么大的一个城市,我一直在平衡出人头地和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一直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有的时候会偏向那边一点,有的时候会偏向那边一点,犹豫不决。
这也是当下很多年轻人的生活状态。
视频中有段话很重要:
深入一点,市场经济发展带来的社会腾飞和消费主义,让当代年轻人见识到世界的美好,但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资产高企,阶层固化,向上的通道逐渐消失,美好世界的大门正在关闭,他们由此感到很焦虑甚至是痛苦。
在视频创作者那里,这种精神内耗是如何被二舅治愈的呢?
一句话:虽然生不逢时,但二舅总有办法。
自己被赤脚医生打针成了残疾,失去了考大学接受国家培养的机会,在生产队找了份谋生的差事也因种种原因失去了,和村里一位已婚女人的爱情无疾而终,在自身残疾的情况下还要养活一家老小……
诸多不幸如雨点般袭来,但二舅并没有怪社会,全部都自己默默承受了,然后还通过自己的努力一一化解。
最后作者还升华了一下,二舅身上就是我们民族的精神,这么多苦难二舅都承担下来了,我们年轻人这点苦算什么呢?
与困境和解的方式,就是把别人的苦当成自己的药,甚至把能吃苦当成是一种可以赞扬的品质。这种思维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当社会出现问题,不是去改变它,而是让个体来承受和消化,而个体就求助于这种苦难心理学。你看二舅,他比你还难。
创作者不经意流露的这个观点,其实不止二舅这一处,二舅只是第二快乐的人,第一快乐的是他们村的“树先生”,他比二舅还惨。
苦难被当作一种励志代表被歌颂。
这才是大家关注和谈论的焦点。
有网友说是现实版的《活着》,也有人说这是麻痹自我的阿Q精神,其实不论如何,二舅的经历,代表的既是一个广泛的群体,也是一个大的时代。从农村“赤脚医生”到计划生育,从人民公社到改革开放,从恢复高考到考编盛行,从城镇化到老龄化等等,这些暗线都藏在故事背后,悄悄改变着普通人的命运轨迹。
作家余华曾对苦难做过阐释:
“二舅”没有办法治愈我们,是因为社会中的顽疾无法通过一次媒介事件来抹掉。“二舅”的人生不应当成为一次全民感动,而应当让人们对这些社会问题的认知更加清醒。
生容易,活也容易,但是生活并不容易。“二舅”不选择回头看,是因为那些既定的遗憾对他而言没有办法改变。选择与自己的过去和解,是“二舅”的无奈而不是淡然。我们不能不回头看,因为这些历史问题,有一些仍是现实问题。
不再制造别人的不易,让人们过上有尊严的生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