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乃先皇胞妹,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大晋独一无二的大长公主。
在我六十大寿这一日,驸马已逝原配竟带着她的小女儿登门。
原配妇人跪地,言辞恳切道:「原配为嫡,继室为妾。公主身份尊贵,民妇不敢让公主屈尊为妾,甘愿自贬为妾,只望公主开恩,让眠姐儿认祖归宗,与驸马父女团圆。」
直到此时,我才惊觉,与我恩爱多年的驸马,竟在外金屋藏娇长达四十年。
1
我与宋鹤卿的姻缘,乃是先皇亲赐。他是当年的探花郎,容貌出众。虽为鳏夫,却令我心生爱慕。
我结识他时,他的原配夫人已离世两年。据说她上山采药,不慎坠崖,连尸首都未寻得。
他为原配守孝两年,足见情深义重。
婚后,我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为了他,我从公主府迁至宋府,放下公主身段,孝顺公婆,如寻常夫妻般生活。
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是全端京人人称赞的模范夫妻。
然而,万万没想到,在我六十大寿这天,他却给了我沉重一击。
花厅内寂静无声,众人皆不敢言语。
那柳三娘年纪比我大,容貌普通,五官平淡,但身材纤细如少女。发髻乌黑,肌肤雪白,除了眼周有些皱纹,脸上光滑平整,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
她女儿年方十七八,娇柔美丽,宛如一朵淡雅的水仙花,有几分像宋鹤卿,也是养在深闺,备受宠爱。
我沉着脸,沉默不语,她们便一直跪着。
有人赶忙去通知宋鹤卿,他很快赶来。见到柳三娘母女,他满脸惊讶,急忙向我解释:「公主恕罪,我并非有意欺瞒。」
原来,当年柳三娘坠崖未死,只是重伤,被当地农户救起,调养三年才康复。她找到宋鹤卿时,他已与我成婚。
她无依无靠,只有宋鹤卿一人。宋鹤卿不忍抛弃她,又怕我伤心,便在外购置宅院安置她。
我冷笑一声:「怎么安置?当妹妹养,还是当外室养?」
宋鹤卿顿时涨红了脸。
柳三娘柔声解释:「公主莫怒,一女不侍二夫,是民妇纠缠驸马,求他给我个孩子。奈何我坠崖伤了身子,多年不孕,四十多岁才生下眠姐儿。要怪就怪民妇不知廉耻,驸马心里只有公主。」
宋鹤卿感动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撩袍跪地,向我磕头:「三娘当年坠崖是为我母亲寻药,这是我欠她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先对不起三娘,又对不起公主,公主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他已六十四岁,多年未曾向我下跪,这一跪,骨头咯咯作响,几个小辈吓得赶忙跟着跪下。
其他前来请安的夫人小姐见状,纷纷找借口离开。我说道:「不必急着走,留下来听听驸马爷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们面面相觑,眼中却难掩兴奋与期待。
宋鹤卿本一脸严肃,闻言愣住了。
满屋子都是小辈,他再厚脸皮,也有些不自在。
我看向柳三娘,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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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防卫虽不如公主府森严,但今日是我的大寿,人员繁杂,守卫理应更加严格。
柳三娘母女手无寸铁,是如何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外院、内院,来到我面前的?
柳三娘脸色微白,眼神瞥向宋鹤卿。
我吩咐道:「去把夫人叫来。」
我只有一个儿子,娶了国子监典簿的女儿黄氏。她虽家世一般,但美貌贤惠,嫁入宋家不久,我便让她掌管府中事务。寿宴由她一手操办,有外人混入,我自然要找她问责。
黄氏和儿子宋章一同前来,看到宋鹤卿跪着,两人都吃了一惊。
宋章赶忙去扶宋鹤卿:「父亲这是为何?母亲一向宽厚,即便父亲有过错,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母亲也不会过分苛责。」
他话里有话,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宋鹤卿看了看我的脸色,半推半就地想站起来。
我怒极,将茶杯砸过去:「本宫让你起来了吗?」
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一直伺候我的高嬷嬷连忙劝道:「公主息怒,保重身体。」
我让她起身,她赶忙为我斟茶、顺气。
众人皆跪,只有我高高在上,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宋鹤卿震惊地看着我,他已多年未见我这般公主做派。我对他和颜悦色,他便忘了,我不仅是大晋唯一的大长公主,更是大晋唯一有封地的公主!
我问黄氏:「她们是怎么进来的?」
黄氏一脸茫然,宋章忙说:「母亲,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让人带她们进来的,儿子不忍见父亲为难。」
原来他早就知情。
宋鹤卿也说:「公主别怪孩子,是我逼章儿答应的。」
我冷笑:「那驸马刚刚进来时一脸惊讶,是演给谁看的?挑本宫大寿之日,有宾客在场之时,你们父子联合外人算计本宫,想逼本宫答应什么?」
我气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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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晕倒是装的。
世人对男子向来宽容,即便我是公主,此事认真计较起来,也难分对错。说不定还有人会赞宋鹤卿有情有义。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他算计公主,把公主气得晕倒却是事实,一屋子的贵妇小姐都是证人。
我瞬间成了弱势一方,此后我再做什么,都是被逼无奈。
太医说我急火攻心,皇上得知此事,派人来探望我,我回复:「本宫能处理。」
晚上,我喝了药,靠在枕头上思索。
外间烛火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落地屏风上出现两个小人的剪影。
男小人说:「糟糕糟糕,我惹公主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
女小人说:「哼,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男小人说:「不要不要,公主不理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公主你说,怎样才能原谅我?」
女小人说:「你给我翻三个跟头,我就原谅你。」
男小人说:「好咧。」
接着,他在屏风上翻跟头,还故意发出「哦豁」「我的老腰」「腿折了」等引人发笑的声音。
高嬷嬷在床边伺候,不敢出声。外间的小丫头被逗得咯咯直笑。
多年来,我一不开心,宋鹤卿就这般哄我。即便后来他封了国公,也肯放下架子,当着下人的面逗我开心。
可一想到他或许也这样哄过柳三娘,我便觉得恶心。
「进来吧。」我说。
宋鹤卿急忙绕过屏风走进来。
他径直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红着眼叫着我的乳名:「飞萤,我不是故意瞒你,实在怕你伤心,不知如何开口。」
我望着他,他年轻时英俊潇洒,老了也风采依旧,五官深邃立体,岁月更增添了他的儒雅气质。
真可惜啊,我心想。
我慢慢抽回手,嘲讽道:「在我大寿之日算计我,就不怕我伤心了?」
他神色一滞,面露尴尬,许久才叹口气:「飞萤,我们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孙辈都有了,这些小事就别计较了。你是公主,三娘争不过你,她进门也是为了眠姐儿。你大度些,别揪着过去不放。」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平淡:「四十年,整整四十年,你都有机会坦白,却没有。你不是怕我伤心,你是贪心不足,既舍不得结发妻子的感情,又舍不得公主带来的荣华富贵。宋鹤卿,你真让我恶心。」
被我揭穿,他恼羞成怒。
他已低声下气许久,又当着众人的面下跪,自觉给足了我面子。可我仍不原谅他,还出言讽刺。他做了多年国公爷,一向被人奉承,如何受得了这气?
他拂袖而起:「公主,你搞清楚,三娘是原配,你是继室,按律法,你在她面前要行妾礼。三娘善良大度,不与你争,你别不知好歹!」
我怒喝:「来人,驸马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掌嘴!」
高嬷嬷迅速脱下鞋子,用力扇了上去,宋鹤卿的脸颊立刻肿了起来。
宋鹤卿怒目圆睁,瞪着高嬷嬷:「大胆!」
我喊道:「打得好,有赏!」
宋鹤卿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冷静地与他对视,大长公主的气势尽显。他终究没敢再说什么,气冲冲地走了。
高嬷嬷遗憾地说:「要是我年轻的时候,定把他的牙都打掉。」
4
我搬回了公主府,同时派人去调查柳三娘母女的底细。
此事十分蹊跷,宋鹤卿已瞒了我四十年,为何不再继续隐瞒?
闹成这样,无论结果如何,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宋雨眠不过是个女儿,即便出嫁时多给些嫁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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