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诛单于, 汉将陈汤的功勋与宿命
公元36年冬,长安城外的刑场上,曾斩杀匈奴单于的名将陈汤蓬头垢面。这位喊出“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将军,最终因贪污罪被腰斩。极具讽刺的是,五年前他率军横跨万里斩郅支单于首级时,长安朝堂却为如何处置他爆发激烈争论——功勋与罪责交织,折射出汉帝国边疆扩张的制度性困境。
汉宣帝时期,匈奴五单于混战导致南北分裂。南匈奴呼韩邪单于归附汉朝,北匈奴郅支单于西迁康居国(今哈萨克斯坦一带),联合西域诸国威胁汉朝商道。汉元帝初年,郅支单于杀汉使、筑坚城,公然挑衅却因路途遥远令汉廷束手——从长安到康居需穿越6000里荒漠,沿途损耗足以拖垮任何远征军。
此时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陈汤洞悉战机:郅支单于尚未与康居完全融合,西域屯田军联合乌孙等国可凑四万联军。但按汉律,调兵超过千人需皇帝虎符。长安距西域三月路程,等待诏令将错失战机。
公元前36年秋,陈汤趁都护甘延寿病重,盗用印信征发西域十五国兵马。他在军事会议上直言:“郅支剽悍好战,若任其坐大,必为西域祸根。今集诸国之力,可毕其功于一役!”当四万联军陈兵康居城下时,郅支单于惊愕发现:汉军携带的攻城器械竟包括移动箭楼与填壕车,这些设备显然经过数月筹备。
经三日血战,汉军攻破单于城。史载郅支单于被校尉杜勋斩首时,身中三十余箭,鼻梁被刀劈断。此役汉军缴获匈奴符节、祭天金人等王权象征,西域诸国震恐臣服。
当郅支首级送至未央宫,丞相匡衡率先发难:“汤擅兴师,矫制发兵,此大恶之罪!”御史中丞更翻出旧案:陈汤父死不奔丧,曾盗掘康居墓葬。儒臣集团坚持“以孝治天下”,主张严惩以正纲纪。
而汉元帝面临两难:赏则破坏中央集权,罚则寒边将之心。最终采取折中方案——封陈汤关内侯,赐金百斤,却永不授予实权。这种“尊而不用的策略,既保全朝廷颜面,又警示边将不得擅权。
陈汤的悲剧源自汉朝边疆治理的结构性矛盾。据《汉书·西域传》统计,自张骞通西域至西汉末,汉使被杀事件达17起,朝廷报复仅3次。当陈汤打破“事后追责”的潜规则主动出击时,触碰了中央防止边将坐大的红线。
更具深意的是,陈汤倒台后西域政策转向保守。成帝时期,匈奴再度控制车师等国,汉廷却再无矫诏出征的将领。直到王莽篡汉,陈汤案被重新审定——这位复杂功臣的平反,恰逢帝国对西域控制力瓦解之时。
陈汤的人生犹如汉匈百年战争的缩影:他的军事天才照亮了西域,他的道德瑕疵却被制度放大。当“虽远必诛”的豪言撞上帝国律法的铁壁,历史留下的是功过难分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