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高铁从成都东站出发时，我的邻座还空着。我正靠着窗假寐，忽然被一阵窸窣的响动和低语惊醒。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过道，白T恤洗得发亮，正把一只浅紫色行李箱往行李架上举。他身后跟着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梳着马尾，额角有些细汗。车厢衔接处的晃动让她轻轻扶住了我的椅背，指尖透着一层薄红。 “叔叔，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男生转向我，声音干净，带着点犹豫。他指了指我旁边的座位：“我朋友是这座位。我座位在8车……能不能跟您换个座？” 我揉了揉眼，看看他又看看那姑娘。她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连衣裙的腰带走线。两人之间隔着半米，却有种说不出的牵连。 “为啥想换啊？”我故意问。 男生耳根泛红，摸了摸后颈：“她……是我朋友。路上好有个照应。” “朋友？”我笑了，声音压低些：“是男女朋友不？” 空气静了一秒。他飞快地瞥了姑娘一眼，摇头像拨浪鼓：“不是，就是……同学。” “噢——同学。”我拉长声音，转向一直沉默的姑娘。她脸颊已经红得像染了晚霞，连脖颈都透着粉色。“丫头，那你愿意让他当你男朋友不？” 她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那眼神里闪过的光，像夏夜溪水里倏忽而过的萤火。 男生紧张地盯着她，喉结轻轻滚动。阳光透过车窗，把他鬓角细小的汗珠照得亮晶晶的。 看着这两张年轻得能掐出水的脸，想起自己二十出头时，也是这样，喜欢两个字重若千钧，压在舌尖就是吐不出来，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行吧。”我站起身，男生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声道谢。 我凑近他耳边，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好好表现。人家丫头没摇头，就是给你机会呢。” 他先是一愣，随即整张脸都红透了，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拿起包往外走时，看见男生小心翼翼地在女孩身边的座位上坐下。他身体坐得笔直，和姑娘之间还留着恰到好处的空隙，但两人的肩膀偶尔随着车厢晃动轻轻相碰时，谁都没有躲开。 我穿过几节车厢找到新座位，窗外已是飞驰的田野。我靠窗坐下，想起刚才那两个年轻人之间流动的、没说出口却弥漫整个空间的情愫，忍不住笑了笑。 列车广播响起，温柔的女声报着下一站站名。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我闭上眼。 那一刻，感觉整节车厢都飘着某种清甜的气息，像初夏第一颗熟透的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