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曾照会中苏两国希望苏联交还大连，蒋介石也对此十分乐观

中共挺进东北时，与冀东部队相比，山东军区的部队对进军东北显得十分谨慎。

因为旅大地区是苏军军事区，贸然闯入将给苏军当局造成麻烦。军区先派陈云涛等人到庄河了解情况，又派邹大鹏等率一营兵力于远离旅大地区、皮口以北的庄河登陆，进行战略侦察。

借道大连与接管大连

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9月11日，中共中央根据他们的侦察报告，认为“我党我军目前在东北极好发展”，命令山东分局，“利用目前国民党及其军队尚未到达东北（估计短时间内不能到达）以前的时机，迅速发展我之力量，争取我在东北之巩固地位”。但到9月末山东部队仍未大批渡海。主要原因是不明苏军态度。

10月初，中共中央东北局派韩光前往大连，与苏军当局交涉，允许中共部队进入大连地区。没想到，韩光不仅受到大连苏军的热情接待，而且只与苏军大连警备司令科兹洛夫中将几分钟的谈话，大连登陆问题和建立旅大地区民主政权问题都解决了。

韩光

苏军大连警备司令科兹洛夫中将在与韩光谈话中，表达了以下几方面意思：（1）从苏军进驻旅大之日起，苏联就没想让国民政府正式接管旅大政权。苏军当局事先安排好各级行政机构负责人，就是准备以地方自治的方式，拒绝国民政府接管旅大行政。（2）苏军早已盼望中共进入大连，因为对抗美蒋只有依靠中共。所以，在中共进入大连之前，苏军当局即已为其设计好了接管大连实权的完整方案。（3）最重要的是，苏方坦诚地向中共表明了，他们对国民党的真实态度，并不将其看作是盟友，实际上是看作潜在的敌人，对中苏友好条约关于将东北交给国民政府的规定，并不准备实行，而是将其作为应付、牵制和麻痹美蒋的手段。

这样，中共在处理旅大问题上就有了底，只要在外交上不给苏方造成麻烦，便可放心大胆地在旅大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

如何接管大连？

韩光于10月12日回到沈阳，向中共东北局作了汇报。

东北局当即任命韩光为大连市委书记，为其配备一批干部，令其返回大连开辟工作。在得知苏军的友好态度后，早已集中于胶东的山东部队，立即从烟台、蓬莱等港口渡海，于大连登陆。

山东部队在大连留下一批干部，东北局继续选派得力干部进入大连，日伪时期在大连做地下工作失去了组织联系的党员也恢复了组织关系。有了干部，又有苏军暗中协助，韩光首先建立起大连工委。

根据东北局的指示，工委全力以赴投入“抢形势，搭架子”的工作，组建大连党、政、警、群各系统的领导机构。

科兹洛夫建议中共大连党组织公开挂牌办公，并将办公地点安排在国民党党部近旁，以示苏方对国共两党不偏不倚的态度。

大连工委考虑到大连的特殊情况，决定党组织暂不公开，从暗处“抓实权，打基础”，“通过政权和人民团体的活动，在广大人民群众中的威信迅速建立起来。党组织虽然不公开，但与过去地下党达到的活动完全不同，实际上是处于执政的半公开状态。”

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初，大连工委转为市委。市委经与苏方协商，成立了大连市公安总局。市委办事处对外称公安总局训练处，市委书记韩光兼任公安系统政委，对外则以训练主任的身份公开活动。总局局长为赵东斌。

公安总局对外按公安系统，对内则按军队系统，分司、政、后三总部。

在筹建总局过程中，一大批胶东部队中下级指挥员及战士陆续进入大连，被派到各区县接管警署，建立起公安分局和警队。这样，由公安总局所统辖的大连武装警察部队，也是东北人民解放军的预备队，内部受辽东军区管辖。实际上，他们是身穿警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随着前方需要，这支武装警察部队不断扩充，一批批成建制地被调往辽东军区。

在建立警察总局的同时，大连市委着手建立各部委和区委。“还在大连、旅顺和金州等城市的党组织正式成立之前，已有490余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工会发展最快。旅大地区的工会组织“从其最初成立之日起，它不仅成为最大众化的组织，而且也是最有影响的组织。至10月底，仅在大连市，已共有约50000名工会会员。在整个旅大地区工会都是这样迅猛地发展。至1945年底工会会员共达190000人，其中大连市为120000人。”

中共旅大地区各级党组织，在工会各级组织迅速发展的基础上很快地建立了起来。在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10月上半月在大连成立了地委和市委，在旅顺成立了市委，在金州成立了县委。

中共党组织和各级工会的建立为大连民主政权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从接管大连到接管旅大

中共党组织的活动是秘密的，但关于这些活动的传闻还是扩散开来。苏军当局为对抗美蒋对其违反中苏条约的指责，将“组织地方自治机关”列为“刻不容缓的任务”。

10月22日，苏联驻旅大地区第39军军事委员会，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审议了关于在辽东半岛、大连市、旅顺口和金州成立中国民政机关问题。10月28日，科兹洛夫任命迟子祥为大连市长，陈云涛为副市长。但国民政府并不承认这些苏军当局任命的官员。

国民党党部则加紧活动，通过其控制的维持会与中共抗衡，并暗中组织匪特制造混乱。这就为正式建立旅大地区地方政权增加了迫切性。于是中共大连市委和苏军当局决定，利用全旅大地区纪念十月革命节之机，正式成立旅大行政机关。

11月7日，大连地区和大连市民主政权于大连市正式履行就职仪式，旅大地区第一个民主政府遂宣告诞生了。

大连市政府设秘书处和财政、社会、建设、教育、卫生等5个局，29个科，92个股，职员2651名。中共党员朱秀春任市府秘书长，各局也委派了中共党员任局长或副局长。从此，中共实际掌握了旅大全区各级政权。

最初大连市委下属中山、岭前、西岗、寺儿沟、沙河口五个区委，还有旅顺市委、金县县委（包括后来由大小长山岛和海洋岛组成的长海县委），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7月，大连市委改为中共旅大地委，从市郊划出一部分地区设大连县，增加了大连县委。

旅大地区的行政机构最初分别建立大连市政府、旅顺市政府、大连县政府和金县县政府，上面没有建立地区级的政府，各市县政府实际上，统归大连市委通过所属市县委加以领导。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4月初，旅大地区各界人民代表大会通过决议成立了关东公署。从此有了地区一级行政机构。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4月27日，旅大地区召开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决定将关东公署，改为旅大行政公署，韩光被选为公署主席。建国后，旅大行政公署改为旅大人民政府，仍由韩光任主席。

中共旅大地区党组织在建立起各级政权之后，又派出大批干部去领导和管理各企业和事业单位，到各工厂、学校、电台、报社担任领导职务，开展工作。从而为实现东北局提出的先机控制大连、把大连建设成可靠根据地的战略意图打下了基础。

驻旅顺和大连地区苏军当局，因有旅大地区各级民主政权为依托，极大地巩固和加强了其在远东地区的战略地位，加强了它同美蒋作斗争的力量。

美蒋关于大连的交涉

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4月底苏联从东北撤军，只有第39集团军和一部分苏联海军与空军继续留在旅大地区。但驻华北美军却没有因大批苏军撤退而减少，相反还继续增加，从而引起苏联的关注。苏联将旅大地区行政权交给中共，封锁大连，又引起美国不满。于是围绕旅大问题，美蒋苏又开始了新一轮角逐。

苏联从东北撤军后，不断引用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12月美、苏、英三国外长会议公报等文件，敦促美国撤退华北的军队。苏联舆论还加强了批判美国卷入中国内战的力度，塔斯社不断播发专题评论文章，指出美军在华北不是“帮助国民党解除日军武装”，而是帮助转运国民党军队“去与中国人民革命军作战”。美国舆论界也不断报道，中国人民仇视美军和美国士兵不愿卷入中国内战、要求回国与家人团聚的消息，使美国政府十分被动。

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6月，中国内战全面爆发，马歇尔宣布调停失败，美国撕掉了中国国共两党“公证人”的面纱，完全站在国民党的一边，出钱出枪，帮助蒋介石打内战，又引起中共的坚决反对。

内战爆发后，中共团结一切民主人士，组织包括国统区在内的进步力量，掀起了一次次的反对美蒋发动内战的斗争，使美国更加恼火。特别是美蒋签订《中美商约》之后，美国资本急于进入东北，而苏联不仅将大连列入军事区，实行严密封锁，而且将旅大地区的行政权交给了中共，断绝了美国资本进入东北的可能，令美国无法忍受。

王世杰

为改变自己的被动局面，美国决定向苏联最痛处开刀，插手大连问题。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1月6日，美国驻华公使巴德华照会中国外长王世杰，要求中国政府恢复大连的“正常状态”。同样的照会也发往苏联政府。

国民政府在大连登陆交涉时就坚持条约规定，一再声明大连主权完全属于中国中央政府。当时，它之所以没有及时接管大连行政，主要是因为把主要精力集注于打通中长铁路线，赶在苏军撤离之前，将中共部队赶出铁路沿线；大连在苏军手里，通过外交交涉，总会把那里的行政权收回来。但苏军当局通过建立地方自治机构的方式，把整个旅大地区的行政交给了中国共产党，令蒋介石寝食不安。他指示国民政府，对旅大地区各级行政机构，一律不予承认。这次美国直接出面要求恢复大连的“正常状态”，就是废除旅大地区的中共政权，代之以国民党政权，是蒋介石求之不得的事情。因此，在收到美国照会的第二天，国民政府外交部就对美国照会“表示欢迎，以为美国此举促进大连早日归还中国”，可以敦促苏联依约交还中国对大连的管辖权，以便“中苏条约及中美条约均能及早履行”。

开放大连是美国在签订《雅尔塔协定》时对苏联的最重要的要求，美国又是中苏条约的促成人，很显然，苏联对美国照会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国民政府同时决定，“在莫斯科方面表示态度前，暂时不拟有任何举动”。

但是在美国的督促下，国民政府还是在苏联答复美国照会之前做了一次试探。

苏联方面的“烟雾弹”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1月27日，国民政府外交部照会苏联外交部，提出中国政府已派定接收大连人员，他们将率“地方保安团队前往接收大连行政”，接收人员将从普兰店出发，通过旅顺口苏军防区，希望苏军维持秩序，以防非法分子（中共武装）“趁机扰乱地方秩序”。

由于是试探性的，中国外交部照会只提出接收大连行政，并没有提出接收整个旅大地区的行政。出乎国民政府意料的是，苏联于2月27日复照美国，表示，苏联政府“准备采取适当步骤，并尽一切可能，以求各项协议得以确实履行”。3月7日，苏联大使复照中国政府，不仅同意中国接收大连行政，而且同意接收整个旅大地区的行政。

照会称：“本大使现奉命通知中国政府……苏联政府再次请中国政府，从速根据1945年8月14日中苏所订之协议，在旅顺海军根据地区域，及大连市建立中国行政机关，并请中国政府对中国长春铁路，现时可能实现中苏共同管理部分，迅速采取措施，以恢复中苏共同管理。”

实际上，将旅大地区行政权，特别是将大连行政权交还国民政府苏联是绝对不能同意的。因为交出大连行政权就等于开放大连，而开放大连就等于开放整个东北，这等于将美国势力随同美国强大的资本一起引进整个东北。

当时苏联复照是从两个方面考虑：（1）当时美、苏、英、法四国外长会议，第四次会议行将在莫斯科召开，苏联在这次会议上将就战后对德管制等问题，与美、英、法有一场激烈的争斗。苏联如不在大连问题上有所表示，美国必然联合中、英、法各国，在外长会议期间围攻苏联，影响它在欧洲和东亚的利益。因此苏联政府巧妙地选择时机，声明它愿意履行中苏大连协议和中长铁路协议，使缓兵之计，以麻痹美蒋。（2）苏联完全料到了国民政府不会履行中苏关于中国长春铁路之协议。根据该协议，中长铁路由中苏两国共有、共营，铁路局长由苏方担任（实际上，苏联担负主要管理权）。但在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3月，中苏东北经济合作谈判破裂，苏联实行“闪电式撤军”，将包括长春、哈尔滨在内的撤出地区交给了中共部队。

为对苏实行报复，国民政府指示东北当局，于是年3月中旬强行停止了在中长铁路上工作的苏方人员的工作；强占了铁路仓库和全部财产；还在沈阳、松江、四平、辽阳等地的苏联铁路人员住区架设了铁丝网，不经允许，该铁路人员不得出入；此外，还不断发生殴打、凌辱、甚至枪杀苏籍人员事件（在国民党控制中长铁路期间，共有60名苏联铁路人员被打死，200多家住宅被抢劫）。

中长铁路示意图

蒋介石集团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将中苏《关于中国长春铁路之协议》撕毁了。在这种条件下，根本谈不上将中长铁路作为合营企业正常经营下去。苏联政府被迫指示在中长铁路上工作的苏联职员返回苏联。中长铁路局局长茹拉夫廖夫则率苏联铁路专家小组转赴哈尔滨，成为中共东北人民民主政权的合作伙伴。

蒋介石将中长铁路抓到手后，便将其作为东北内战的生命线运输国军和各种军用物资。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将这条铁路与苏联共管、共享的。苏联的复照提出，不仅要履行旅大协议，同时还要履行中长铁路协议，实际上是反过来将了蒋介石一军。

蒋介石为何当真了？

但蒋介石集团并没有认真考虑，在接收旅大行政的同时解决中长铁路问题，以为在当时的形势下苏联真的会交出旅大行政权。

促使蒋介石集团做出这一错误判断的原因是：（1）他们过高估计了莫斯科四外长会议的作用，以为苏联为了避免国际责难，将在会议上对美英压力让步，把旅大地区的行政权拱手交出来。正是基于这一想法，蒋介石的参谋班子甚至想在莫斯科会议期间实行以武力，强行进入旅大的计划。（2）最主要的原因是，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的春季蒋介石集团正处在内战军事巅峰期。在西北胡宗南占领了延安；在山东国民党军队集中17个整编师，对华东野战军发动猛烈进攻，企图将华东野战军歼灭在胶东地区；特别是在东北，杜聿明凭借美械装备起来的王牌军在战场上连连得手，攻占了从山海关到松花江畔的铁路沿线地区，向西占领热河、赤峰，向东占领安东，向南一直推进到，辽东半岛苏军控制的旅大地区陆地部分的北线。

东北民主联军，特别是其中的南满部队，暂时处于十分困难的境地。这一暂时表象使蒋介石集团的一些人头脑膨胀起来，以为外交上有美国的支持，军事上占有绝对优势，再加上四国外长会议召开的有利时机，想凭借武力一举将中共势力赶走，完成接收旅大行政权。

蒋瑞元

因此，蒋介石最初将接收旅大行政的筹备工作，交给参谋总部主持进行，外交部反而被降为次要地位。

军事接收的自信

在参谋总长陈诚的主持下，有外交、内政二部首脑参加的筹备班子，于3月23日和4月1日举行了两次会议。会议确定：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4月3日至10日开始接收，限4月20日前接收完毕。

接收兵力从东北部队抽调，从关内抽调一部分增援。接收路线，陆军由陆路正面由北向南接收，以一部海军及行政人员由海上分别进入旅大，必须南北配合。

在军事上的要求是：陆军增派部队，海军直接协同陆军作战，并巡逻黄海和渤海海面。集中空军主力以应需要。

为统一指挥，军事上由东北新六军负责，从普兰店突进，循金州、旅顺、大连路线挺进。军事行动“不动则已，一动要快，即接收一旦开始，务必迅速控制接收区域”。新六军军长廖耀湘被拟定为司令官，接收人员由东北特派员主持，东北行辕及长官部各派一员协助，内政部和外交部各派员指导。

以上方案摆出了军事接收为主，外交、内政齐头并进的气势。但是，真的要实行军事接收，其前提条件必须是驻旅大苏军给予彻底协助。所以该方案提出对苏军的要求：“在苏军警戒线以内，依照中苏条约，应由苏方负责解除非法武装，及保证国军接收之安全”；如苏军不履行此项要求，“国军得以武力接收。苏军应事先撤退至旅顺区域，营城子房口以西地区，否则国军解除非法武装，引起不幸事件，及苏军生命财产之损失，应由苏方负责”；“自石河驿以南及旅大地区之居民，自接收之日起，应由国军协助地方政府执行职务，清查户口，以防不法分子之捣乱。苏军不得借口掩护留难”。一句话，就是苏军放手让国民政府在旅大地区，对中共采取军事与行政措施，把中共势力彻底赶走。

如上所述，驻旅大苏军当局积极扶助中共建立政权，与树立武装就是为了对抗美蒋。

在中共各级政权业已建立起来并与苏军当局建立起协调一致的关系之后，蒋介石集团却想让苏军当局协助他们赶走中共，由他们取而代之，完全是白日做梦。

事情很清楚，要想借助武力收复旅大行政，就得敢于冒与苏军开战的风险。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蒋介石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风险的。因此，参谋总部所拟订的方案是完全行不通的方案。当时一位头脑比较清醒的筹备工作参加者说：“苏向我照会接收旅大，判断系一种外交上欺骗阴谋，有意借外交上交涉，往返需时，以延至四外长会议后，再避而不谈。”

这位头脑清醒者完全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