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民调查:案惊中央

社会 03-14 阅读:32190 评论:12

当清账小组中的村民在派出所找到丁作明时,丁作明已是奄奄一息。他们有的趴在丁作明身上痛哭不起,知道丁作明是因为替大伙说了话才遭此毒手的;有的忙到丁家去报信;有的就指着派出所的警员发泄着愤懑:“你们公安不办案,社会治安好一半!”

丁作明七十岁的父亲丁继营跌跌撞撞奔进派出所,看到儿子脸色惨白,豆大的虚汗顺着两颊往下滚,嘴唇颤抖着也不喊声“疼”,一下就跪倒在儿子跟前。

就在这时,彭志中回到了所里,他是来看丁作明是否服帖了。丁继营听说彭志中就是所里的领导,又听说儿子是不愿为副村长丁言乐付二百多块钱的“医药费”才被打成这个样子的,就苦苦哀求彭志中:“我向丁言乐赔礼,丁言乐的医药费我认了,明天把钱凑齐交给你,请你放了我的儿子吧!”

彭志中也没想到联防队员这次下手这样狠,丁作明被打得这么惨,见丁继营正好向他求情,也就势挥挥手,巴不得赶快将丁作明抬走。不过他依然没有忘了自己曾经作出过的处理决定:“我把话说清,明天一定得把要付的医药费送到派出所!”

丁继营和查账小组的村民一道,急急忙忙把丁作明送往乡医院治疗,后因丁作明腹部疼痛得厉害,乡医院的医生不知所措,只得连夜将他转往利辛县医院进行抢救。

第二天上午八时,丁作明被确诊为脾破裂大出血,医院给丁作明紧急输血,然而,回天乏术,一切都太晚了。

丁作明终于在抢救他的县医院的手术台上停止了呼吸。

丁继营老人听说儿子已死在手术台上,不禁哭得死去活来。他拍打着墙壁痛不欲生:“儿啊,你咋这么傻呀,你有理他们有权,你胳膊咋就想扭过大腿呢?”

丁作明的爱人祝多芬更是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早哭成了泪人。她一边哭,一边喊:“作明呀,他们把你往死里打,你咋就不认那二百块钱呢!钱比命还贵吗?你这样撒手去了,撇下两个浑身是病的老人,三个这么小的孩子,大的刚六岁,小的才两周,往后的日子叫我咋过呀?”

守在边上的查账小组的村民,好言相劝丁继营和祝多芬不要太伤心,劝着劝着,忍不住也是泪流满面,悲痛地喊道:“作明呀作明,平日你那么聪明,昨天为啥就那么糊涂?他们这样毒打你,你咋就不叫喊一声呢?”

丁作明带头向县里反映农民负担在派出所被人活活打死,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纪王场乡的父老乡亲感到触目惊心!

路营村村民愤怒了。愤怒的烈焰烧去了他们平日谨小慎微设置在心头之上的篱,一个个无所顾忌地走出了家门,拥到丁言乐农舍的前面,要丁言乐和他老婆滚出来。但是,直到这时,人们才知道,丁言乐听到风声,一家老小早逃出了路营村,此时已是人去屋空。

从那以后,直到我们走进路营村,八年过去了,路营的村民再没见到过丁言乐一家人。有人说他们去了上海或是南京,

有的说他们去了海南或是深圳,总之,背井离乡,在外靠打工谋生。原本是路营村跺地地也会晃三晃的副村长,从此成了浪迹天涯、四处漂泊的可悲的游子。

村民们在丁言乐家扑了空,又怒不可遏地掉头拥向派出所。结果发现:往日不可一世的副所长彭志中,以及被狗吃了良心的纪洪礼、赵金喜和王进军,一个个也都各自躲藏了起来。

村民两处扑空,情绪越发变得激愤,最后一合计,决定直接去县里。

就在路营村村民准备上路时,附近的路集、彦庄、李园、朱园、李楼、郭桥、常营村的村民,也闻讯赶来,怒不可遏地加入到路营村的上访队伍。

显然,不堪重负生活难以为继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路营村。丁作明向县里反映的那些问题,提出清查村干部账目的要求,也同样代表着他们的利益与愿望,因此,对于丁作明的死,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大家心照不宣的是,如果再不齐心协力奋起抗争,明天他们就会有着丁作明同样的遭遇!

于是这支由路营村出发的上访队伍,顷刻就像被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推动着的雪球,其阵势迅速在扩大,还没抵达县城已汇集了三千多人。队伍浩浩荡荡,扬起滚滚黄尘。黄尘滚滚之中,还夹杂着拖拉机、三轮车、农用汽车、牛车、人力车的引擎声、喇叭声、铃铛声。

中国的农民,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听话,又最能忍让的一个特殊的群体,可是,一旦被激怒,又会骤然成为世界上最庞大、最无畏又最具有破坏力的一支队伍!

一九九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发生在安徽省利辛县纪王场乡派出所的“丁作明事件”,注定不会被将来撰写《中国农业发展史》的学者专家忽略或回避,因为,丁作明是中国的九亿农民之中,因反映农民负担问题而被乱棍打死的第一人,他以自己年轻的生命为代价,唤醒人们不应该那么乐观地忽略或回避中国农村正在变得十分严峻的现实。

当时的利辛县委和县政府不敢怠慢,十万火急地上路拦截,怕事态进一步扩大,以至失控,会被坏人利用,他们对这一事件没有回避,处理得也还积极认真,只是不希望闹得一个地区全知道,对消息是实行了严密封锁的。他们认为这样的事传出去,对利辛县委和县政府的任何领导都没有好处。

报喜不报忧,这其实早已成了当今中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一种现象。

然而,这事还是被传了出去。甚至在安徽省委书记和省长都还不知情时,案件已经惊动了中央。党中央和国务院的许多领导,不仅详细得知了这一事件的真相,并已在震惊之后迅速作出了明确批示。

将这事捅上了天的,是新华通讯社安徽分社记者孔祥迎。

孔祥迎是因为别的采访任务去利辛县的,获悉“丁作明事件”之后,他深感震惊和痛心。当时他在安徽分社负责农村报道,自然会对发生在安徽农业上的一切新闻格外敏感,再说,一个中国著名新闻机关的记者,处理新闻稿件不会像地方上的记者有那么多的约束与忌讳。凭着社会的责任感和时代的使命感,他觉得“丁作明事件”折射出了当今中国农村中太多的“社会信息”。更何况,减轻农民负担,已经成为党中央、国务院密切关注并已有了明确规定的一件大事,而纪王场乡一个有文化懂政策的青年农民,依据党的决定,向党的组织提出了正当要求,并得到县委的支持,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活活打死,而且还是发生在人民的执法机关!其性质的恶劣,问题的严重,无不使他感到触目惊心!于是他迅速改变了采访计划,顶着一连串的压力和干扰,深入到纪王场乡作了认真调查,很快地就把事件的真相写成一篇“大内参”,发往总社。总社同样很快地就将这篇调查报道全文刊登在送往中央最高决策层的《国内动态清样》上。

当安徽省政府办公厅的同志接到国务院秘书长陈俊生打来的电话,不禁呆住了。在这之前,无论是阜阳行署还是利辛县政府,都没有将这件事汇报上来,再说,上面打来这样急迫的电话,在安徽省政府办公厅的历史上还从来没遇到过。

陈俊生劈头就问:“利辛县纪王场乡路营村的青年农民丁作明,因为反映农民负担被迫害致死,你们对这件事的处理情况怎么样了?”

这事根本不知道,自然无法回答。那边,陈俊生马上又说:“处理情况随时告诉我。中央几位领导同志都对这事批了字,十分重视,我在这里随时等候你们的电话。”

接着,陈俊生不仅留下自己办公室和住宅的电话号码,还把他在中南海内部的“红机号码”也提供出来;因为他当时正在一个会议上,并把他在会议期间的具体联系方法也作了说明。

这样的电话是史无前例的!

透过这一串电话号码,安徽省政府办公厅的同志深知案情的重大,同有关领导联系后,就把电文发给了阜阳地委和行署。

利辛县委书记戴文虎这时才知道,纪王场乡的这件事“娄子捅大了”。他很清楚,丁作明的死如果与“农民负担”有因果关系,这问题就大了,纪王场乡党委、政府的有关领导将会被追究责任,县委也难脱干系。虽然他调到利辛工作才一个月,许多情况不是太了解,按说他在这件事情上所能承担的充其量不过是“领导责任”,但接到省里发来的紧急电文后,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思想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首先,他不希望这件事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或是说,不希望因为利辛这件事影响到安徽的形象。一九九一年大水以来,外地人都把安徽

人当作“灾民”看,丁作明一案的真相再传出去,安徽的农村还成了个什么样子?如此触目惊心的事情发生在利辛,作为县委书记,他还有什么面子?

当然,戴文虎并不知道,就在丁作明的案件发生前不久,四川省峨眉山下的仁寿县,也是因为农民负担太重,引发了上万人大规模地上访,农民与警察发生了剧烈冲突,愤怒的农民竟烧了警车。这事已使中央领导为之忧虑;紧接着,安徽这边又死了人,自然就格外关注安徽对这事的处理情况,不希望由此引发出更大的事端来。

利辛县委书记戴文虎想得很多,但他最后还是采取了当今大家都早已熟习了的办法:报喜不报忧,息事宁人。他认为只要不把丁作明的死与“农民负担”扯到一起,剩下的,一切事情都好办。

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利辛县委、县政府就向省委、省政府写出报告:丁作明的死,纯粹是由一般的民事纠纷引发的,与农民负担无关。

戴文虎绝然没有想到,他的这个抱有侥幸的回复,竟断送了自己本该拥有的锦绣前程。

安徽省委、省政府希望看到的,当然也是“与农民负担无关”的结论。回复的电话当即打给了陈俊生。

谁知,陈俊生是个办事一丝不苟的人,再说这事又有那么多的中央领导批了字,盯着这事不放。他接到安徽作出的这个结论,疑窦顿生:到底是新华社的记者“谎报军情”,还是安徽省在“欺骗中央”呢?需要关心的,似乎已经不应该是这事处理的情况,倒是丁作明案件的性质了。

陈俊生把问题交给新华社回答。

新华社接到国务院秘书长陈俊生的电话后,觉得事有蹊跷。因为安徽分社记者孔祥迎的调查文章写得已经十分具体了,那些事实不可能是坐在办公室凭空捏造得岀来的。但为慎重起见,还是把陈俊生的电话内容及安徽省报上来的意见,一并通知了安徽分社。

现场采访和处理稿件一向认真严谨的孔祥迎,看到了安徽省对“丁作明案件”所作的调查结论,十分意外。他感到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安徽的这种结论,无疑是对他了解到的事实的一种彻底的否定。他当然不能接受。

所以,安徽分社回答总社的态度十分坚定:为了澄清事实,请求中央直接派人调查。

一个由中央纪委执法监察室、国务院法制局、国家计委、国家农业部和最高人民检察院等有关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迅速组成,他们没同安徽省的各级领导打招呼,从北京出发,就一路南下,直接开进了纪王场乡路营村。

中央联合调查组一竿子插到了案发现场,这使得安徽省阜阳地区及利辛县三级党委、政府的有关领导都大感意外。

调查组首先对丁作明的家人进行了慰问,然后就同路营村的村民们见面、开座谈会。调查组的调查范围没有囿于一个路营村,还扩大到了附近的李楼和彦庄。调查时,不让地方干部陪同,并对被调查人实施政治上的保护,周边的村民们也纷纷找上门,向调查组反映实情。

于是,京城下来了“包青天”“微服私访”的消息立马传遍了利辛县。

网友评论

精彩评论
  • 2025-03-15 12:06:47

    天………………!!!!地………………!!!!火………………!!!!水………………!!!!人………………!!!!

  • 2025-03-15 17:11:39

    对好样的谢谢中央领导对农民的支持和厚爱,应该暗访才能出真正的结果

  • 2025-03-15 18:06:37

    小编写到这里饿了写不动了吗?

  • 2025-03-15 12:02:21

    底层的农民好事和福利都是争取才获得的!努力吧!农民朋友们!

  • 2025-03-15 14:02:54

    有头没尾!结果呢?

  • 2025-03-15 18:28:24

    以前亳州叫亳县也属于阜阳

  • 2025-03-15 15:59:57

    对恶劣官员必须要死刑,绝不能让他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