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仇（一三一） 钱有了，翠翠愁着去送。她让年年去送，年年眼一瞪，我不去！谁惹下的谁担着！翠翠泪流满面，年年视而不见。 翠翠硬着头皮回娘家，凤凤妈果然没走。她一见翠翠笑道，她大姑，知道你忙，我找好了面袋子。 翠翠尴尬道，婶子，我来给你送工钱。凤凤妈吃了一惊，松子卖了？卖多少钱一斤？翠翠说，没卖松子，凑了一些钱，寻思先给你们三口，抛家舍业来干活，不容易。 说着，翠翠就拿出账本，逐一念给凤凤妈听。凤凤妈识字，听明白了，笑道，给的不少，给别人家干可挣不了这些钱！ 趁着她高兴，翠翠掏出钱说，婶子，你数数。凤凤妈就往手指上吐口睡沫，一张一张数，又一张一张对着太阳照，说，不能有假钱吧！ 翠翠笑笑说，婶子，没有假钱，都是刚从银行取的。凤凤妈把钱收起来，说，那现在咱去装松子，我也赶紧回家，那爷俩好几天也吃不上热乎饭。 翠翠笑一笑说，婶子，你坐着，我去给你装。凤凤妈说，那么沉，你拿不动，你又不是大老爷们！翠翠感觉自己被逼到墙跟儿，她的屁股已经贴着墙皮了。她真想一脚踹出个墙洞，嗖一声钻出去。 凤凤妈寻根问底的眼神，让她胃里一阵翻腾，这也给了她勇气。她不卑不亢地说，婶子，不能给你一面袋子松子，就给你装几斤回家嗑吧。 凤凤妈脸上像下了层霜，尖声说，不要了，我们家又不是没吃过松子！你也没把我们当亲戚待！ 翠翠转身回了老屋。娘家爸问，你给她装松子了？翠翠说，我把工钱给了，我要给她装几斤，她不高兴了。 爱高兴不高兴，你也不欠她的！娘家妈幸灾乐祸，啥时候回去？ 门呼通一声响，凤凤妈进来了，尖声道，你们老少的不讲究，用完人就拉倒，不是你们打松子找不着人的时候了？不是我给你们看晨晨的时候了？ 娘家妈脸一红，不是说你！翠翠也说，婶子，我妈问我啥时候回去，让我给宝宝捎点吃的…… 撵我，我也不在乎！我就是上你们家挣钱的，再管你们要一大袋子松子。不舍得算了，告诉你们下次再找我们，价格要提！凤凤妈摔门而去。 娘家妈追出喊，她婶子，给你装几斤松子回家嗑。凤凤妈头也不回。娘家妈往回走，迎面遇见凤凤，冷冷地瞅着她。娘家妈心一沉，好不容易修复的婆媳关系又有了裂纹。 凤凤进了老屋，问凤凤，姐，你给了我爸妈他们工钱了，咱家的啥时候给？ 翠翠笑笑说，卖了松子给你们。我们实在是没钱了，给你妈那钱是我和你姐夫借的。 凤凤说，我妈要点松子，你一点不讲情面，也尽快把我们的工钱给了，我还要放在银行里涨利息呢！ 娘家爸脸一沉，亲姊妹有这样的吗？你姐没少帮你们，她遇到困难了，你们不应该帮她吗？ 凤凤对公公笑道，把你银行里有钱取出来，让她给我和林林发工钱！ 这一年多，供你们吃喝，我们还有啥了？还有骨头棒子你们嚼了吧！娘家妈带着哭腔。 你们向着姑娘就承认吧，我可说好了，给我工钱的时候加利息，没利息就装松子。凤凤出去了。 翠翠呆住了，这还是那个乖巧的弟媳妇吗？一直拿她当亲姊妹，在金钱面前她变了。半天，翠翠说，关键时候还得爹妈帮我，我只能先欠你们的。 娘家妈悠悠道，我们的钱你也抓紧给，我和你爸那么大岁数给你们打松子，也怪不容易的。 翠翠瞅向娘家爸，他没抬眼皮。翠翠的心凉透了，她强笑道，过几天就卖松子，一卖了就给你们。娘家爸不出声，娘家妈说，你公公婆婆捡了几天塔子，你们给买吃买喝，我和你爸就实在得要命，干了这一大堆活，还伺候着凤凤娘家吃喝，搭上多少！ 妈，你放心，卖了松子，我再给你加点钱，别说了行吗？翠翠的眼泪出来了，真是指着谁都不行。年年早对她说，谁有也不如自己有，别啥都往娘家贴。她不相信。如今，娘家爸妈的态度让她打脸。 翠翠回娘家，为了省钱，她骑着自行车。一路上，风吹得眼睛淌泪，她停在路边擦眼泪，继续往前骑。她觉得目前的境况就像这条路，弯弯曲曲，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挣钱太难了，人生太难了，她真想找个地方躺下，昏睡百年也好。。 到家的时候天黑了，年年在家，没有开灯，一个人呆坐在那。翠翠问，你咋不开灯？ 年年愁云笼罩，叹口气，松子又跌价了！翠翠问，又跌了多少？他说，一斤跌了一分。岁岁长舒了一口气说，还好，跌的不多。 你懂啥！这样跌下去，咱俩保本都难！年年越说越沮丧。 再等几天吧，不行咱就卖了，先把工钱还了。翠翠说着说着也流泪了，她也一直做着发财的梦，只不过没跟年年说。她以为卖了这批松子，就比身边的人强很多，再回到娘家，母亲就不会认为她当初嫁给了穷鬼，父亲会高看他一眼。 在公公婆婆面前，她有报复的快感。当初，在山上过的日子那么穷，公公婆婆视她如草芥，在月子里没给她吃，没给她喝，那屈辱一遇到困难就分外清晰，一幕幕浮现出来。她比年年更想发财，她指着这笔财能治愈婚姻的伤痕。 遇到困难就觉得活不了，那还能干什么！她咬咬牙，大不了东山再起。翠翠打开灯，年年吼道，你开啥灯！翠翠说，黑暗让人失去斗志，一但有了光明，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年年嘟囔，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