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谢谢你的那杯温水！

后台的光线昏沉如深海。我蜷在控台后整理电缆，一抬头撞见镜中倒影，他独自立在舞台边缘，指尖夹着半明半灭的烟。 - 我递过一杯温水时，他惊觉转身，眼里还凝着未散尽的悲戚。那是程蝶衣得知段小楼结婚时望向镜头的眼神，是《霸王别姬》里让陈凯歌关掉所有灯光任他独坐黑暗的泪。 - 这一幕让我想起陈凯歌的描述：“他那一双我们只能在繁华旧梦中才能追寻到的眼睛”，此刻在昏暗中，竟有琉璃将碎的脆弱。 - 他接过纸杯时指尖冰凉，忽然开口：“他们说这件衣服像丧服...可死亡何尝不是最华丽的谢幕？” - 更衣室弥漫着卸妆油与汗水的酸涩。他解开羽毛装的系带，露出脊背一道淡红的勒痕，那是威亚吊太久磨出的伤。“王家卫总爱用阴影裹住我拍戏，说我经得起黑暗。”他自嘲地笑，“可若真能选，谁愿在深渊里跳舞？” 我忽然懂了他为何在《异度空间》片场整夜失眠。媒体渲染他“撞邪”，却不知他早已在采访中坦白恐惧：“收到冥币香烛时，总幻想有人要毁我容貌...这是我积年的心魔。” - 那些寄恐吓信的人不会想到，舞台上颠倒众生的巨星，连摸黑去洗手间都要助理陪同。 凌晨两点，他带我走到舞台中央。空旷的观众席如沉默的巨兽，吞噬着他沙哑的哼唱。“看《阿飞正传》吗？他们说无脚鸟的台词是我的诅咒...”他张开双臂，白衬衫被风鼓成翅膀，“可若真能飞一辈子，谁想落地？” - 烟蒂在黑暗中划出星子般的弧线。我想起他资助的癌童病房里，孩子们叫他“会飞的叔叔”；想起他签支票给护苗基金时说的“如果我不在了，记得捐出去”。 - 如此眷恋人间温暖的人，却被孤独蚀出空洞，就像《东邪西毒》里那个困在沙漠的杀手，对着虚空独白：“很多人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过什么叫嫉妒。” 告别时他赠我一张卡片，墨迹犹带余温：“艺术要从心出发”。 - 多年后香港文华东方酒店外白玫瑰成海，有人举着“继续张国荣”的灯牌。我在人潮中展开那张泛黄的卡片，背面竟有一行小字：「黑暗不是归宿，而是光的衬底，谢谢你的温水。」 - 突然想起陈凯歌的叹息：“他穿着程蝶衣的青布长衫入梦告别，而我泪流满面分不清戏与现实。” 原来他早将真心剖给世人品鉴，只是我们错把戏服当铠甲，把风华当盾牌。 - 风继续吹的二十二年后，人们仍在争论他的坠落是沉沦还是飞翔。唯有那夜舞台中央的烟灰知道，天使的羽毛沾满星光时，最重的不是水晶，是人间投来的目光。 张国荣